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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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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;   卓西德道:“她们说不必罪民二人陪。当时疯罪妇嚷叫不休,远远看去蔡府那边火的确很大。罪民与贺庆佑说,得过去瞧瞧,或报官及喊人救火。那三位妇人说,你们想去可以过去瞧瞧,我们得赶紧把稚娘送回去。罪民跟贺庆佑道,那就先回去,或我们中有一个人同她们回去。她们又说真要过去,最好是俩人一块儿,彼此有个照应,她们不碍事的,另一拨人应在没多远处找,她们返回去就能迎上,顺便通知更多人过来。我们当时带了一个小铁盆,当锣敲了几下,远远有敲打在应,我俩就觉得无碍的。”

    燕修复眯眼,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:“刚才怎么一直没提起你们带了鸣响之物?”

    卓西德恳切道:“真是带了,是罪民没说!大人不信可去询问那三位妇人及村民,当时每一拨人都带了件能敲出声响的东西,这三位大姐手里还抡着棒槌。她们一个抡棒敲盆,另两个挟着那疯罪妇折返村里。罪民与贺庆佑往火的方向去,走了一时,前不见有人逃出或喊救命,后也没村民跟上来。越往近前越觉得诡异。”

    张屏执笔凝神,卓西德这段讲述,与贺庆佑的供词又十分相合。

    “从来失火,哪能没一点人声动静?况且这么大一座府邸!除了火在烧,什么声响都没有。罪民说不出那种可怖!再往近处走,被火热的气扑着,却觉得背后发寒!贺庆佑抓着罪民的袖子说,德哥,咱别往前头去了。”

    张屏抬起眼皮:“贺庆佑这样说?”

    卓西德满脸肯定:“罪民记得清清楚楚!时隔十多年,转述的话或不能每字每句完全一样,但意思绝无改动。”

    张屏微一点头。

    卓西德接着道:“罪民说,看着是太不对劲,怎么能一个人都没有。俗话曰,火常伴盗匪,此地不宜久留,要么先回头找村民,一道去报官吧。贺庆佑又问罪民,为什么也没有村里的人过来的动静,方才听着敲打声响不远,算着那几位应该喊上人过来了啊。讲得罪民也更毛了,就说你别吓你自个儿也吓我。罪民又想,这么大火,烧了绝不止一时半刻,旁边村子也该有人瞧见,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来。我俩越琢磨越恐怖,觉得无论如何先离了这里再说,回村问问,或迎上人一道过来,或借匹牲口去报官。”

    桂淳轻拍桌角:“如此极是。”起身和颜悦色再给卓西德添些茶水,“二位即是返回时遇到了某个人?”

    卓西德黯然: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桂淳将茶杯递到他手中,拍拍他肩膀:“润润喉咙,细细说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又感恩道谢,啰嗦一堆,燕修不耐皱眉,卓西德识时务地迅速转回正题。

    “罪民与贺庆佑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跑。我俩记得遇到那疯罪妇前穿过了一片林子,就朝着有树木的方向冲,没奔出多远,即迎见一片矮树。我们之前穿过的林子应没离这么近,想是跑错了,罪民二人正要转身找路,忽听见黑林子里有动静。罪民大胆问了一句谁?没人应声。却见树影深处有一簇亮光点儿晃了几晃,贺庆佑又抓着我道,哥啊,莫非是悍匪?罪民的胆子大些,且寻思,我俩从大宽敞的明处过来,林子的人一眼便能看清究竟,若方便下手,早该跳出来了,遂低声对贺庆佑说,应是不想对付或对付不了咱们的,你我也别管他,赶紧走。贺庆佑却突然像被鬼迷了似的,非要过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张屏又停下笔。柳桐倚亦一顿:“是……贺老板非要过去看看?”

    卓西德恳切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痛心:“是,他那一阵儿跟魔怔上头了一般,任凭罪民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扯劝告都没用!还直着眼说,旁的东西不会点灯照亮,必然是人。万一是个从火场逃出来人呢?万一那人重伤,在晃灯求救呢?”

    张屏面无表情道:“等你们带着村里人再过来找他救他,这人可能就凉了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大惊:“张先生莫不是通晓过去未来?贺庆佑当时正是这么说的!”

    张屏迎着他的视线:“在下只是推测。贺老板这样坚持,卓老板也只能与他一同过去了。那时情形,你觉得必须两人一起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一叹:“是啊,那般的情形下,罪民还是有些胆怯的。再则……”

    柳桐倚道:“再则卓老板也有些好奇?”

    卓西德倾慕的视线立刻调转方向:“大人和先生皆神人也!罪民的心肝肺,都被摸透了。在诸位大人和先生面前,竟如一个水晶玻璃人一般,无可有一丝藏匿。”

    柳桐倚垂下视线,端起茶盏。张屏仍面无表情看着卓西德:“卓老板自谦了。之后在下就猜不出了,请卓老板告知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再清清喉咙:“罪民拦不住贺庆佑,唯有与他一起过去。为图保险,预先从地上捡了根棍子,摸了块石头。刚进林子,罪民感觉侧后方似有寒风,一瞥只见一道黑影抡着一件凶器劈来,罪民忙一把推开贺庆佑,将手中石头向黑影砸去。”

    柳桐倚问:“卓老板和贺老板是每人一块石头,一根棍子?”

    卓西德道:“禀大人,因罪民会些拳脚,怕贺庆佑准头不好,所以是罪民拿着石头,大棍子给了贺庆佑。罪民将石头丢过去,被黑影用手中的凶器挡开,贺庆佑趁机举着棍子向他乱敲。罪民蹲身使了个扫堂腿,绊黑影下盘,他堪堪避开,手中东西差点砸中罪民。罪民一个滚身,再用了一招猿猴探路,他也闪避。就这么缠斗了几个来回,那黑影真真厉害……”

    张屏又面无表情道:“然,到底你们有两个人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唏嘘:“亏得如此,也亏得是晚上,不然……唉,总之最后他还是被罪民绊倒,罪民趁机一个饿虎扑食把他摁住,贺庆佑一棍子敲在了他的脑袋上。”

    张屏肃然:“贺老板重击了此人头部?”

    卓西德道:“是啊,此乃情势所逼。那人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,罪民探他的鼻息和脉门,发现只是昏阙,才松了一口气,且看清楚他拿着打我们的是一把铁锨。我俩猜测,他或是在这里埋什么。先往他刚才扑过来的地方找寻,什么都没找着,这厮真心狡猾,埋伏我们还不忘记将我们引远。待我俩转了一圈儿再往反方向找,可巧踢到了一物,是一盏盖在包裹皮下的灯,旁边还有一盘绳子。有了灯盏照亮,就看见前方有一个大坑。”

    桂淳挑眉:“二位查看这一圈儿,应费了不少时,不怕那人醒了?”

    卓西德又轻轻一叹:“大人说得对,而今想来,罪民与贺庆佑也是心大。到了那个坑前,罪民拿铁锨向土中一探,扎到了东西,没急着扒开,先跟贺庆佑把那人抬过来,拿绳捆住。也在这时才算看清他的模样。当时他比后来结实些,左腮有一块青乌的胎记,穿着麻布裤褂,一瞧手与面孔即知不算富贵,便已揣测他是不是蔡府的家仆。待再挖出土里的东西,竟是两口箱子,不算大,但挺沉,木料甚好,摸着特别油滑,包着雕花银边,挂着两个特别精致的锁头。罪民该死,便起了贪念,想着里面肯定有宝贝。穷了半辈子,陡然有白捡富贵的机会,难抵诱惑,遂与贺庆佑商议,拿走箱子,只将这人丢在坑边罢了。贺庆佑也与罪民同样念头,我俩唯恐村里的人或救火的人过来,立即扛着箱子跑了。”

    张屏望着他双眼:“二位只是携着木箱离开,没再对那人做些什么?”

    卓西德道:“没。他人已经昏了,捆得也挺结实。无需再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柳桐倚道:“若扔进坑里,薄盖一层土,岂不更稳妥?”

    卓西德露出惶恐神情:“大人明鉴,罪民万万不敢如此!怎能将活人埋在土里!拿走箱子,只是贪财,且罪民二人觉得这人埋东西鬼鬼祟祟,箱子肯定来路不正,只当是场黑吃黑。可把他扔坑里埋了,就是害命了!按律需得偿命,罪民有一家老小要养,万不敢如此行凶!”

    柳桐倚闭了闭眼:“你已足够胆大,不必自谦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从椅上滑跪至地:“罪民万死!”

    柳桐倚暗吸一口气,睁开双目,恢复随和神色:“卓老板不必如此,本断丞得职未久,行事生疏,言语往往不能斟酌得当,望勿在意。”

    桂淳爽朗一笑,再次将卓西德搀起按回椅上,又给他添倒茶水:“当下只是聊聊,勿要多虑。某真真好奇,那箱子里有什么?如你所说,还挺沉,那人怎么只身把箱子运到树林里的?”

    卓西德擦擦额头冷汗,复一揖:“禀大人,蔡三应是用绳子将两口小箱捆束在一起,背进树林。然绳子被罪民二人拿来捆蔡三了,我俩只能各自拿袍子将箱子裹住扛着,这时更不再盼着有人过来,而是唯恐遇见人了。盘算着先把箱子藏起来,偷摸奔蹿半晌,可算找到了一处地方,是一道高些的土坡,不远处有个土地庙,另一个方向还有一棵大树,好记忆……”

    关于如何挖坑,如何埋下,如何假装没事的人一样返回村里,以及跟村民扯谎说是想去报官迷了路种种,卓西德的供词与贺庆佑所言几无出入。

    “村里人淳朴,应是尽信了这番谎话。黄郎中还向罪民二人道谢,又熬了补养的汤药给我俩滋补安神……”

    柳桐倚问:“村里的人究竟有无去援救蔡府或报官?”

    卓西德道:“禀大人,他们什么都没管。罪民也疑惑这件事,第二天顺口和帮忙的后生聊了聊。那孩子说,才不会帮他们哩,谁敢问蔡老爷家的事?搞不好就倒霉。罪民想引他多说些,他却不吐露了。罪民猜是不是因为黄郎中闺女的事儿村民不待见蔡府。下午,官府的差爷来询问,罪民方知火灾之惨烈,内心各种不是滋味,更因那两口箱子无比惶恐。村民在官差面前一致说,瞧见那边挺红的,但估摸着离得挺远,或不是本乡地界,想着其他离近的会去救援报官,就没过去,绝口不提找那疯妇的事情。罪民和贺庆佑心里有鬼,怕无意中讲漏了藏箱子的事,便全比照着村民的话说。因是外乡人,我俩被盘问得更详细些,比如问为什么会在这村里等等,村民都帮我二人做了证,起火的时候我们在村内,绝不可能去放火。等差爷问完话,罪民与贺庆佑就借口出了这样大事,不便多待,立刻回丰乐了。”

    桂淳若有所思道:“村人故意隐瞒疯逆妇丢失与村民找寻一事,有些可疑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嘴唇动了动,似想说什么,又咽下。

    桂淳立刻道:“有话请说,千万别把这儿当公堂!”

    卓西德拱手恭敬道:“罪民是想大不敬地说两句揣测——村里的人,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横竖整村的确与蔡府那火无关,说了疯罪妇之事,反可能惹上疑惑,多被盘问。”

    燕修神色一冷:“隐匿真相,编造供词,即是有违律法!罪妇黄氏当日极有可能看到了什么,况且,她以为自己被蔡公子所负,痴心极易转做恨,此女又是个能行凶的疯子,或就是纵火真凶。”

    卓西德又从椅子上滑倒在地,叩头称罪。桂淳再度搀扶:“眼下暂不必如此。是了,还不曾问,那逆妇之后如何?官差来时,有无表现?”

    卓西德瑟缩道:“禀大人,罪民和贺庆佑回村后,一直没见到也没听到那疯罪妇的人影声响,好像是黄郎中给她用了什么安神的东西,让她睡了。过来问话的官差并不知道她跟蔡公子的事儿。蔡家的火灾太惨,官府以为是悍匪或仇家所为,主要查男的,只传了几个妇人问话,也是为了核证男子的供词罢了。直到罪民与贺庆佑离开,都没再见过那疯妇,也没听到她出声。”

    燕修再问:“与你二人同行的那三位村妇后来如何了?”

    卓西德摇头:“更没见过了。”

    燕修端详他不语,桂淳又爽朗道:“卓老板再喝口茶水,继续说,某好奇得很,那两口箱子里都有什么宝贝?”

    卓西德轻叹:“箱子罪民与贺庆佑各分了一口。罪民只知道自己这口箱子里的东西。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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